序曲 荣耀之剑(一)
秋天的夕阳懒洋洋地照着珀耳顾涅森林，在阔叶树间洒下万缕金光，古老的驿道上黄叶堆集，时有松鼠其间出没。蜿蜒的小道上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的弯弯曲曲的象形文字大半已侵蚀剥落，显然是久经风雨，仅依稀可辨。石碑前站着两个人，正仔细观看碑上文字。
“是一首情诗。”那个年轻的男孩肯定地说，他不过十八九岁，个儿高高，俊秀的脸上英锐之气逼人，金发飘扬，眼睛如大海般蔚蓝。他身着厚厚的钢甲，腰间挂着粗质佩剑，手擎大盾，背负复合长弓。
“我倒觉得是路牌。”他身边的中年矮人慢悠悠地答道，又厚又黑的胡子和硕大的头盔占据了他脸孔的大部分，使人很难看出他的神情，他总是眯着眼，不知是害怕阳光还是总不想透露自己的心情，“伊文，明天上午我们就到吉姆哈特了，比赛在下午开始。你准备好应战了吗？”
年轻人扬了扬眉：“我相信自己的力量，克里伍德。你这些年的教导让我学会了很多，我会努力取胜的，我相信自己会成为基姆勒大陆上最年轻的‘光明骑士’！”
两人离开石碑，顺路进发，矮人克里伍德说：“前方几哩远有一个小村子，今晚我们就在那儿过夜，明天一早出发。”
“真希望那儿有一些需要帮助的人，我可不愿天黑就上床。一个圣骑士应该总有许多没完成的任务，只有这样，他才能永远奋发。”被称作“伊文”的男孩笑着说，“不过，这儿如此接近人类王国的首都，该是太平无事的吧。否则，伟大的肯特将军会把‘银盔骑士团’从上到下杀个精光的。”
“你倒不用担心晚上会无聊，你知道这个小村叫什么名字吗？它叫‘荣耀之剑’。”
“‘荣耀之剑’？我好象听说过。这儿有个名胜吧，是……”
“我跟你说过的。可那时你只顾着练剑，没记在心里。”克里伍德说，“这个村子的名字来自村外那座巨大的纪念碑，那是黑太阳时代末期凯斯门特皇帝为纪念为国捐躯的圣骑士而立的，上面刻有22万7千5百位阵亡战士的英名。就在那场战争中，不和女神被凯斯门特皇帝封印于遗弃之川，基姆勒恢复了和平，以后的数百年就被称为欢悦时代。那是个多么美好的时代呀……不管现在人们如何评价凯斯门特，那些死去的战士永远为人景仰，我们今晚是要去拜望他们的。”
他俩没再说话，都在想遥远过去的传奇人物，默默地向前走。珀耳顾涅森林的尽头就是“荣耀之剑”小村，当太阳西沉于远山的薄云雾霭时，它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这是个名副其实的小村，一眼望去，平整的石板大道不到100码，两旁座落着店铺、神庙与酒馆，此外尽是泥泞的土路。也许是天黑了的缘故吧，街上来往的人很少，只在镇中心广场上聚集了十来个谈天的乡民。有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好奇地跑过来，牵着男孩的手问：“你们是哪儿来的人，身上的盔甲好漂亮哦，我叫芙莉格，住在那儿，你们去我家好吗？”
“我叫伊文·帕拉丁，这是我的朋友卢克西弗·克里伍德，我们来自遥远的布莱德王国，前往吉姆哈特。”伊文·帕拉丁彬彬有礼地回答，“如果你的父亲欢迎，我们会前往拜访的，认识你很高兴，芙莉格。”
“啊，是外乡人。你去过神圣石碑吗？它是我们这儿最有名的风景。我可以陪你去，不过晚上不行，听‘银盔骑士团’的人说那儿晚上有狼头怪出没，我可吓死了。”芙莉格的嘴巴好象吵豆子般呱呱不停，一点不象平常的腼腆女孩，“听我父亲说，吉姆哈特已有十几年狼头怪绝迹了，可没想到它们又回来了。”
这时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叫走了芙莉格，他说：“外乡人，你们要前往吉姆哈特吗？我是‘荣耀之剑’镇的镇长，欢迎你们到这儿来。刚才我的女儿已说过了，晚上千万不要走出镇子，失去神庙魔法结界的保护，恶魔会将你们撕碎的，即使你们有再出众的英勇，请记住狼头怪总是三五十头一群的。”
帕拉丁谢过他，与克里伍德一同走向酒馆。当他确定镇长听不到他说话时，他笑着说：“可怜的狼头怪呀，它们应再多一些才对。”
这家酒馆叫“露珠精灵”。显然这儿经常会有很多来往客商，酒馆装饰得非常精致优雅，在四周墙上画满了壁画，大多是古代神话，也有一些风景画。壁炉和酒桌上的油灯让酒店大厅温暖如春。两人的进入并没有引起客人们的注意，而店主正与一个调皮的少年大吵，也根本没来得及看他们一看，听他的口气，好象那个少年偷了他的东西，可他偏又拿不出证据。
当克里伍德找店主定房间时，帕拉丁瞥了那少年一眼。只见他个儿瘦削，一张标准的半精灵脸非常漂亮，满脸精乖之气，除了匕首和短弓外身无寸物，他趁店主与克里伍德谈生意的空溜了出去，不见了。
短暂的酒饭后，帕拉丁与克里伍德走出酒店，直奔镇西的神圣石碑。夜幕降临，尚明亮的天空中已有几颗黯淡的星星闪烁，在浓密的森林里奔波半个月后，两人都很喜欢“荣耀之剑”周围点缀着稀疏树木的丘陵地貌，远远望去一丛丛阔叶树的黄叶随风摇摆，有一种苍凉的豪迈之感。克里伍德不再象上午那样喋喋不休地诉说吉姆哈特的历史故事了，他是有所感慨吧，帕拉丁想。他的心情也很激动，但却不是象克里伍德那样凭吊古代英雄，而感叹人生的无常和历史的无情，他的年纪太轻了，没法体会这些，他是为传说中英雄的勇敢和忠诚而感动，他想：“总有一天，我的名字也会刻在丰碑上，成为历史的印记的。”
这时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帕拉丁停住脚步，闭上眼睛，感受干扰的来源，“在前方200码偏左。”他说。这是他特有的技能：预感邪恶，即便克里伍德比他多受过30年的训练，也没有这种能力。
克里伍德顺他指出的望去，那儿是一片很大的树丛，看不出什么。他俩交换了一下眼神，分从左右悄悄绕过去。
穿过一小片树丛，帕拉丁已看清楚那儿站着的，是一个人类的魔法师和一个面目狰狞的武士。“难道是半兽人吗，吉姆哈特政府怎能容他们入境呢？”帕拉丁想，“可是，只有半兽人才有这样健壮的体格，能使用那把巨人连枷。”他下意识地取下背上的复合长弓，搭上一只箭。
“听着，你这傻瓜！待会儿里贝卡来时不要说半句话，把你的爆破弹只管用上，她会向你冲过来，你就把她引到我这儿来。明白吗？”武士咆哮着，其威势令那个魔法师连连后退，只能陪着笑脸喏喏不已，“我不要埃德伽一分钱，只是她身上的那件黑水晶锁甲得归我，还有那把冰火之剑和大精灵长弓！你领她的脑袋去领赏吧。”
“那当然，那当然……”魔法师连连点头，“其实这些东西我们一点兴趣也没有，随你拿，只是……为了象是‘银盔骑士团’做的，你得使用剑而不是这个、这个……东西。而且埃德伽大人给你的赏金一分也不会差，5,000个金币我已放在‘露珠精灵’酒店了。”
武士冷冷笑了：“你放心吧，我有双手剑——从那些鬼骑士的尸体上拣到的，我剁了他们二十来个，可他们的主子还以为是食人魔干的呢，蠢货！我会用这个砍她的脑袋的……只是……躲在树丛里的傻瓜，现在是你乖乖把脑袋扔出来的时候了。不然逃也行，你不会看到自己是怎么死的。”他说这话时并没对着帕拉丁的方向，他所注视的树丛轻轻摇动，走出一个人：克里伍德。
克里伍德漠然看着他，没有说话，而武士却笑了起来，虽然他的笑就象哭一样难听：“原来是你呀，盈月镇的克里伍德骑士，‘食人魔杀手’。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吉姆哈特不欢迎矮个子，不知道吗？那些自高自大的人类和精灵称你们为异形，你会给他们当笑料的。”
这时魔法师隐身在树林阴影里，口中开始喃喃念咒，双手随着咒语上下摆动，挥舞起一个光球。帕拉丁想也不想，一箭射去，电闪般穿过他的身子，他咒语念到一半嘎然而绝，摇晃着倒下，临死前奋力挥动双臂，手里激射出的闪电将十几码外一颗大树打得拦腰折断。
当大树带着隆隆的响声倒下时，克里伍德飞跃向前，已与半兽人武士斗在一块。帕拉丁收起长弓，拔出粗制剑也从树丛跳出，只听轰隆一声大响，大树倒地，激起浓浓尘雾，那两人的身影没入雾中，他眼里模糊，根本看不清楚他们的位置，只得后退。
在盈月镇训练的几年，克里伍德名义上是帕拉丁的朋友，实际上与他的老师无异。这几年里，有无数矮人军官从此镇的军事学院毕业，但帕拉丁从未见过有哪个能和克里伍德对上十回合。这位天才的矮人战士5岁习武，迄今已42年，他的武艺曾获得矮人国王艾伦·布莱德的赞赏，却从不愿参军，只是游荡于乡村原野，做一些为民除害的事，默默无闻地过着平凡俭朴的生活。帕拉丁来吉姆哈特前与他试过无数次招，大约能撑五七个回合，这对于一个学剑十二年的人来说已很不容易，所以帕拉丁对这次比赛也很有信心。
他闭上眼，任来自天空的神圣之力贯穿全身，这是圣骑士的特有能力，帕拉丁训练它已有十年之久。仿佛一扇窗户在眼前打开，当他再次睁眼时，尘雾中两个激战的人影明镜般清晰，克里伍德并没有占据优势，在他银色战斧的挥舞中，半兽人战士的链枷如乌云般盘据环绕，两人斗得旗鼓相当。
帕拉丁犹豫了一下，还是冲了过去，也许是有一些不公平吧，他想，可这场战斗是他们先挑起的，而且他们原先也是两个人。
半兽人虽然看不见帕拉丁，但与生俱来的本能告诉了他一切，他奋力挥了几下链枷逼开克里伍德，转身扑向帕拉丁，想在一个回合内就做掉他，然后再返回来对付矮人。
这是帕拉丁首次与一个半兽人战士作战，虽然他曾在课程中了解到半兽人的可怕，但只有真正面对，才能体会到这个。武士的链枷如百尺山崖上滚下的石头一样威势逼人，带着刮面生疼的厉风，帕拉丁刚来得及举起左手大盾，它就重重地击在上面，一瞬间帕拉丁的左臂疼得好象是断了一样，眼前一阵乌黑，坚固的大盾也经不起两人力量的对撞，出现了裂缝。但帕拉丁右手的长剑横挥而出，仅凭着直觉击中了武士的左腰，将他厚重的铠甲劈裂，鲜血如箭般射出。
交手一回合，帕拉丁连退七八步，仰天跌倒，而他的对手愕然站立，显然他绝对没想到这个不上20岁的人类男孩居然如此厉害。此时帕拉丁甩去已破损的盾牌，傲然站起，双手握剑，静静等待武士的下一轮进攻。
“你走吧，我们不想伤害你。两人联手，你是没有活路的。”克里伍德淡淡地道，“即便在你们的首都‘血之星辰’，你也算得上一位优秀的战士，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会去找你一决高下的。”
“克里伍德，你是不会懂的。赏金猎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失败就意味着死亡，我是个赏金猎人，也要遵守这项规则。”武士的声音异常酷烈，“如果我不能杀死里贝卡，我就得自杀，所以，任何人！只要他挡在里贝卡和我中间，我要么杀了他，要么让他踩着我的尸体过去，现在，你们来吧！”他瞥了帕拉丁一眼，“你不象其他的人类那样孱弱，是在布莱德受过训练吧，没死的话去血之星辰，在那儿你会成为无敌的‘死亡战士’！”
帕拉丁默默点头，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受，作为一个圣骑士他本应嫉恶如仇的，可面前的敌人，他竟有些欣赏。但这种感觉一瞬即逝，因为武士一声怒吼，又向他冲了过来。
当的一声巨响，长剑与链枷绞在一起，武士用力一扯，帕拉丁双手虎口鲜血直流，咬着牙只是不放手。此时克里伍德已逼到武士身后，他哈哈一笑，弃去链枷，拔出双手剑应战。帕拉丁甩开剑上的链枷，虽然左臂钻心般地疼，双手也满是鲜血，但心中不但丝毫未起退缩之意，反而勇气更甚。
几声闷哼响起，克里伍德身上着了一剑，可武士与此同时也遭受了致命的一击：克里伍德的斧头重重劈在他的胸前，他象布袋般沉重地倒在地上，鲜血泉涌，染红了他的战铠。
“你不要紧吧。”克里伍德问。帕拉丁摇了摇头，笑道：“只是可惜了这面盾牌，明天到吉姆哈特再买一副吧。”他看见克里伍德疑惑的眼神，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放心，明天我会以同样饱满的精神和体力应战比赛的，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一个晚上的休息而已。我们还是看看他们身上有什么吧。”
在武士身上找到了一张赏单，帕拉丁轻轻念了出来，因为矮人在黑暗中看不见纸上的字：“一个精灵少女会经过荣耀之剑石碑周围的树林，她叫里贝卡·波特尔，她的头对我们很有用。杀掉她，提头来见我，就可以得到奖赏。”落款是“埃德伽·卡兰”。
“这些名字我都没听说过，可听着有些象贵族的名字。”克里伍德沉思着，“可能是一场政治阴谋吧，人类和精灵老爱搞这一套……也许，是太聪明了的缘故。”
在魔法师身上只搜到几卷魔法卷轴，对他俩是完全没用的。帕拉丁很不甘心，又仔细搜了一遍，忽然笑了起来，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串钥匙，他说：“待会儿我们回‘露珠精灵’就能拿到5,000个金币了，也许有些不道德，但这本是不义之财，不拿是白不拿的。”
克里伍德想叫帕拉丁回酒馆休息，可帕拉丁说，离荣耀之剑石碑只差一点儿路，不顺便去瞻仰真是不值，于是克里伍德也只好依他。两人便继续向石碑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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