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荣耀之剑(二)
一路上克里伍德早已把石碑的形象告诉过他，可当巨大的石碑终于在帕拉丁眼前出现，他还是惊呆了：这座剑型花岗岩碑有550英尺高，剑锋指向天空，而展开的翼状护手有70英尺宽，在剑身上密密麻麻刻满了一行行人名。千年前凯斯门特皇帝施下的魔法结界至今依然保护着它不受风雨侵袭，而当月光明媚时，剑身会放出淡绿色光芒与星光辉映，美仑美奂。即便是“壮丽”也不足以形容它吧，帕拉丁想，只能用“辉煌”二字，“凯斯门特为什么让剑锋向天呢，是为了表示对众神的嘲笑吗？无论如何，他应是整个基姆勒历史中最有资格这样想的人吧。”
凯斯门特皇帝立这座石碑的原意是为了纪念阵亡战士，可千年来它却好象成了凯斯门特个人的纪念碑，就象现在，当帕拉丁看到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位伟大的君王，如果凯斯门特在地下有知，只怕他也要哭笑不得吧。这时克里伍德喃喃念道：
“不需要颂扬的言词，也无须醒目标志；
因为睡在这里的人，他的名字是用火写在天空！”
帕拉丁重复了几遍克里伍德这句象诗又不合韵的话，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克里伍德说：“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这是凯斯门特皇帝的墓志铭。”
两人静默地站在石碑前，凝视这巨大的建筑和它上方璀璨的星空，好一会儿一动也不动。可这时一阵呼喝声惊醒了他们，那是一队全副武装的盔甲战士，领头的大约30岁，当他发现这两个身上满是血迹的人，他向他俩走来。
“外乡人，别动。你们满身血迹，是怎么回事？告诉我你们来自何处，不然‘银盔骑士’不会跟你们客气。”他的口气很蛮横，可有执法权的警卫总是这样的，不是吗？帕拉丁想，无论怎样，他是为了维护治安而深夜游荡在外的，仅此便值得尊重，于是他和气地说：“我们来自布莱德王国的盈月镇，去吉姆哈特参加明天的剑术比赛。我们不是坏人，只是到这儿欣赏圣碑而已，刚才有两个赏金猎人想杀我们，已经被我们杀了，所以染上了血迹。”
卫兵队长半信半疑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上下打量他，半晌才说：“你是个圣骑士吧，因你服从神的正义，我相信你的话。你有兴趣和我们一起扫荡狼头怪的窝巢吗？就在石碑北方一哩外。”
“那么走吧。”帕拉丁点头，这本是他今晚想做的事，无人相邀也会去的，他看了看矮人，后者没有反对的意思。只可惜不能多看一会儿神圣石碑，他想，不过日后有的是机会。他俩跟着这队“银盔骑士”往北走，穿过两片小树林，卫兵队长告诉他，狼头怪巢穴就在前方，这是它们的老窝之一，聚集了上百只。“最近吉姆哈特发生了很多事，上议院议长奈特老公爵卧床不起，圣劳恩魔法学院的卢济弗大魔法师又远游在外……着实让皇家亲卫队的肯特将军忙得一塌糊涂。”卫兵队长叹气不已，“没想到已绝迹十几年的怪兽们又出来捣乱，唉，你们还不知道吧，前些天我们又有一队战士在野外被食人魔杀死了。”
“那是个半兽人武士干的。”帕拉丁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了他，卫兵们听得咋舌不已。队长沉吟说：“为什么要冒充食人魔杀死那么多‘银盔骑士’，双手剑是哪儿也买得到的，而且，半兽人不可能通过卡尔卡斯口岸，那儿有我们大军驻扎，检查是非常严密的。”他也不知道“埃德伽·卡兰”与“里贝卡·波特尔”是何方神圣，想了一会儿说，“不知道这件事与吉姆哈特最近的异常是否有关，不管怎样，好象是太复杂了。”
穿出树林，大家都呆住了，眼前就象斗兽场一样，数十头狼头怪正与一个披着洋红色斗篷的战士恶战。后者在狼人群里穿来插去，长剑一挥，就有一个高大的狼头怪倒下，任数十把长戟拼命向身上招呼，居然安然无恙。
这时那人好象发现了这边的大队人马，闪身跳出圈子，往这边看来。夜幕下帕拉丁看得清楚，她竟是个非常年轻的精灵少女，有一对尖尖的耳朵，一张秀丽的瓜子脸总带着顽皮的微笑，棕褐色长发披在肩头。看到帕拉丁他们，她好象很欢喜，快步向他们跑来，嘴里叫着：“漂亮的骑士，快来帮帮忙，几十个狼头怪围着我，我快顶不住了。”
用不着她再鼓动，众人早已蜂拥而前。只有克里伍德没动，他不屑和这些低等怪物作战，他唯一有兴趣的敌人是壮硕的食人魔。
精灵少女喘了口气，瞟着克里伍德说：“喂，老头，你怎么不上去显显身手，在这些人里我看就你还象个战士，我们并肩作战如何？”她好象忽然想起一件事，对远处正打得不可开交的武士们叫道：“哎，别杀光了它们。剩20头时就放它们走，狼头怪不上25头不会主动出袭人类，只要控制它们的数量在此之下就可以了。”
这可是帕拉丁闻所未闻的，杀怪兽还要留下几个作种？他难以理解，手下一顿，险些着了左边狼头怪的一记长戟，百忙中一个打滚避开，已是灰头土脸，好不狼狈。那少女看到这一幕，笑得弯了腰，伸手指着帕拉丁似想嘲笑，因笑得太狠，只挤出了一阵咳嗽声。风扬起她的斗篷，现出她的护甲，那是一件纯黑色的链子甲，在月光下闪着神秘的光芒，她腰间系着一柄窄身长剑，剑柄是黄金打成，上面还镶着一颗红宝石。
帕拉丁在漂亮女孩面前丢丑，尴尬之极，怒火上升，把手里的剑舞得风急火燎，所到之处，狼头怪当之辟易。以他的实力，一人对付这几十个狼头怪都不在话下，此刻虽然带着伤，还是没一个怪物敌得住他一招半式，十几人杀狼头怪，他一个就包了三分一，“银盔骑士”十几人只占三分二。没多一会儿，狼头怪群已死伤过半，剩下的几十头见势不妙，分向四处逃遁。几个战士换上弓箭远射，又有许多怪物倒在箭下，帕拉丁几个则远远地绕了出去，试图截住它们。
“喂喂，只有22头了，住手！”少女冲过去，试图阻止人类战士的大屠杀，可没人听她的，她叫道，“再不停下，我可要生气了。”
卫兵们听到这话，只觉好笑，没一人理她，依然自顾自地追杀着。忽听得弓弦响声，几个“银盔骑士”哎呦大叫，有的捂腿，有的捂臂，手里的长弓甩到一旁，他们向箭来处看去，只见射箭的正是那个精灵少女。她盈盈笑着，大声说：“大家再不回来，我可要射你们的要害了，为杀几条狼头怪而送了命可真不值得，不是吗？”她口里说话，手里金弓丝毫不慢，箭如连珠，只听“哎呀”，“啊”，“嘿”声不绝，一瞬间十几个卫兵已有大半中箭，每人或中腿或中肩臂，伤势虽轻，却已不能动武。狼头怪趁此机会发一声喊，逃得无影无踪。
她这反戈一击又快又狠，却似乎没有恶意，因此克里伍德也不阻止，只是静静看她表演，但卫兵队长却不这样想，一挥手，还没受伤的几个战士拿着大盾便向少女冲去。她嗤的一笑跑开，口里叫道：“喂，几个大勇士打我一个弱女子，象不象话？有本事的我们来单挑，剑、弓箭随你选，我输了就跟你进监狱。”
卫兵队长一呆，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但若说要上去和她单挑，却又没把握，满腔怒火地站在那里无话可说，正着急间，忽听帕拉丁悠悠地道：“好呀，咱们来比剑。”他不慌不忙从人群中走出，扬起手里的粗制剑。
“帅小伙子，你不是我的对手，叫你的同伴出来。”少女肆无忌惮地向克里伍德挑战，“老头，就你有资格和我动手，拔斧子吧。”她收起长弓，拔出腰间长剑。
这柄剑长约45英寸，剑身较窄，剑刃两面一面火红一面雪白，闪着夺目的光芒，帕拉丁练剑12年，见识不可谓不广，但这样的神器却连梦里也没见过，一时间盯着剑只是发呆，真盼望能拿在手里把玩一下，哪怕一分钟也好。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定下心神，向那少女逼近。他是为什么要和她动手呢？当然不是想将她送进监狱，也不是为了刚才她阻止他杀狼头怪，到底为什么，他也不明白。
寒光闪动，两人长剑未交，互相交换了位置，少女收起嬉皮笑脸，挥剑直劈而下。当的一声双剑相交，帕拉丁手中长剑断为两截，那少女也手里一震，长剑几乎脱手，不禁大吃一惊。帕拉丁一不做二不休，连劈三剑，当当当三声轻响，他手里的剑又断掉三截，那精灵少女却也震得双手发麻，眼见他又一剑撩来，自己长剑非脱手不可，连忙往后急退，嗔道：“喂喂，你也太狠心了吧，用这么大力气！”
帕拉丁没想到对战中她还会撒娇，呆了呆，停剑不发。少女看他发呆，噗哧一笑，长剑探出，把帕拉丁的剑削得只余一个剑柄，笑着说：“好，你输了，退下。老头，该你上了。”
这句话可把帕拉丁弄得火冒三丈，他跳了起来：“有本事我们再比一场，输了我再不来吉姆哈特，一辈子不参加‘光明骑士’的考试！”他从身后武士手里接过一把双手剑，对少女说，“要不然，卖给你终身为奴也行！”
“哎呦，你这么大的脾气，我可不敢要，收了你当奴隶，没准哪天被你卖了也说不定。”少女嘻嘻笑着，只是白着眼胡赖，“不管怎样，你输了便输了，何必那么斤斤计较呢？男子汉大丈夫赢得起输得起，今天输明天就赢过来了嘛，我们精灵可是最有自信心的。唉，也许你们人类有所不同。”
帕拉丁就算脾气再好，也经不起她这般冷嘲热讽，这几年他在盈月镇训练，每日见到的不是古板的教师就是平实的村民。盈月镇女性很少，仅有的几个，也都是淳朴温和的矮人妇女，几曾有这般无法无天的女孩？若站在前面的是个男的，他早就冲上去拼命了，可与女子死缠烂打却太不象话，圣骑士是不能干这种事的。
“好啦好啦，傻小子。看你满头青筋暴露的急成这样，我就再给你个机会吧。”少女嫣然一笑，“你要能打过我，这把‘冰火之剑’就归你了。”
帕拉丁忽然想起那个半兽人战士似乎曾说过这个名字，开口想问，但她没给他机会，刷刷刷几剑又快又狠，险些将帕拉丁的头给切了下来。帕拉丁好容易闪开，挥剑反击，双手剑虽不是他最擅长的，使起来却也毫不含糊，这时憋足了火，更是厉害。那少女没打几下就招架不住，不得不用剑来挡，双剑相交，帕拉丁长剑中折，她的神器却脱手而出，远远飞开。
众武士欢声雷动，都想女孩这回是再也没机会了。帕拉丁也停了手，正想说话，忽见她双手扬起生成一个光球，口中还喃喃念着咒语，他呆了呆，心想：“难道她是个魔法战士？”这时想抵抗已完全不可能，他向圣骑士的守护神祈祷，希望能减低魔法带来的伤害，却发现光球黯淡时并没有射出他意料中的闪电链，只是化成了一片浓雾，把少女包在其中。
他退后几步，举起只剩半截的剑，凝神观看。这时迷雾消去，出现在少女身旁的，竟是十几条身形硕大的恶狼！这难道就是召唤术吗？只有级别极高的魔法师才能使用此魔法。精灵少女微笑挥手，十几条恶狼迅即向帕拉丁扑来，帕拉丁断剑挥出，劈倒一条，另一条的两条前爪已搭上他的肩头。
武士们惊呼声中，一拥而上。可克里伍德更快，蹿到帕拉丁身后，抓住那条狼的脖颈远远扔开，其余众狼蜂拥而上，克里伍德随抓随抛，十几条巨狼就象小兔子一样不堪一击，转眼间都在远处滚成一堆。眼见召唤术无功，战士们围上来想抓住那少女，此时她召唤的狼群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长剑又在远处，看来已无力抵抗了。
帕拉丁忽然叫道：“大家别伤害她……”才说了几个字，又说不下去了。不知为什么，这时他心里担心的却是那少女会给抓进监狱受苦，虽然刚才她曾那样对待他，他似乎并不怎么恨她。
那少女扬了扬眉，给了他一个阳光般灿烂的微笑，帕拉丁生平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丽，顿时呆住了。只见她双手一挥，一个淡黄色魔法光球飞出，不偏不倚击中卫兵队长，随即弹开，在众“银盔骑士”身上一一弹过。
仿佛时间瞬间定格，十几个战士同时定住不动，却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姿势滑稽可笑。“唉，真不想使用魔法，可是……”少女叹了口气，她向帕拉丁挥了挥手，叫道，“喂，漂亮的骑士，我走了。那把‘冰火之剑’送给你，祝你明天比赛……”话未说完，她的身影已没入黑夜浓密的丛林间，消失不见。爬起身的巨狼嚎叫着随她而去。
帕拉丁拣起那把“冰火之剑”，只见黄金剑柄上刻着：“里贝卡·波特尔，冰封高地月亮山”，他重复了一遍：“冰封高地月亮山？”茫然不解。克里伍德说：“那是在精灵王国的边陲，基姆勒大陆遥远的北方，那儿的‘阵雨谷’是世上最美丽的地方。”
“是这样……”帕拉丁点了点头，凝视着里贝卡远去的方向，喃喃地说，“比赛后我一定会去那儿的，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