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暴风雨之前
布拉卡德炼金术士公会的小丑们带着手下的军队落荒而逃时，我，达克·帕拉金，终于松懈了一直紧张的神经。然而当我和迪马想上前向那索梅尔致谢时，却发现他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山崖上一个人也没有，好似根本没有人在这里出现过一样。只是面前一堆堆布拉卡德军队的尸体和地上被强闪电击出的坑，证明着他的来临。
我回头看了看迪马，失落地道：“他就是这样。”
迪马打起了精神，道：“总之我们还活着。哎，我真没想到素来享有盛名的布拉卡德炼金术士公会，竟然会干出这种事。”
我对此也有同感，点了点头。迪马又问道：“对了，他们说你听了他们的秘密计划，你知道它们有什么阴谋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感觉有些突如其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只听了几句就离开了，因为我不想偷听他们的秘密。”
迪马追问道：“帕拉金，这件事情很重要！你能说说那几句是什么吗？”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便道：“好象和克鲁洛德王公们有关，又说什么伊贝鲁祭坛的……”
“伊贝鲁祭坛？”迪马自言自语道，显然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我自从听来这个名词以后，我根本没有想过它的意义，现在听迪马问起才开始在记忆的海洋中搜索着这个名词。我虽然比较年轻，但是读过的书绝对不比布拉卡德王国的学者少多少，那几乎是我研究魔法时的最大乐趣。对了，我确实在一本古书听过这个名词，是……克鲁洛德王国一座金字塔的名字！
听了我的解释，迪马喃喃道：“果然和那件事有关……”
我不明所以，又不想多问，便向掉落在地上的几乎被人遗忘的“封魔宝珠”走去。这件宝物依旧在闪闪地发着光。我把它拾起来，再次放入了旅行袋。
迪马没有再说话，好象心事重重，但他仍然没忘记邀请我们到尼贡王国去做客。
我此刻已经走上了通往尼贡王国中心部分的路。这里将要举行二十年一度的黑龙族比武大会。赛场设在尼贡中心部分的龙族聚居地附近的一座高山上，克利恩已经先行飞往了，听说它可是种子选手之一啊。艾尔威、我还有和我一样没有完全恢复魔力和身体的迪马三个一路，慢慢地前进；而那些一直在迪马身边的牛头怪们，则奉迪马之命赶回国汇报情况去了。
路上，迪马不断向我介绍着尼贡王国的名胜：各种地下山脉，岩浆，火山，硫磺山等，但作为终日游荡在各国的旅行者，我对于尼贡的山水显然比作为军事家的他懂的还多，经常说着说着就变成我向他介绍了。一路上，我感觉迪马这个人颇为正经，几乎可以说是不苟言笑，亦也许是因为他怀有心事吧。我看到他绝口不提阿斯托等人的阴谋，便也不提，心里却隐隐地感到事情绝对不简单。
这一天，我们来到了一个要塞都市，这是通往尼贡王国中枢的必经之路，在其向东的出口附近设有岗哨，只有通过这里才能进入尼贡王国中部，否则只有使用空间之门，或者翻越围绕着尼贡的巨大山脉。就在我们三个利用迪马那几乎代表着无上荣誉的通行证穿越岗哨、刚刚走上通往尼贡王国中部之路的时候，身后一个高亢的声音叫住了我们。
“呦，迪马啊，你果然要经过这里，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们一齐回头，看到的是一个火怪族的英雄。这位火怪似乎全身都要燃烧起来——当然，这只是看上去罢了，他身上完好的异教徒装束足以证明他并没有燃烧着。他牵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带着一半狂妄和一半得意的表情笑着，好象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
我的第一印象：这家伙真讨厌。
我正在想询问他的来历，迪马已经上前答话道：“哦，克西隆。好久不见了。”
我一惊非同小可，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居然就是地狱族的最强法师克西隆？我不禁惊诧于最近竟然连续碰到如此多的魔法大师级人物，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我未曾谋面的。
克西隆说话很快，只见他走向迪马，连珠炮式地说道：“你这次叫甘那那么急地把我叫来，快说到底有什么事啊？不是让我结果你身边的那小子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家伙就是‘龙之魔法师’帕拉金，不过现在看来也受伤了，没什么难办的嘛！”
听了他的话，我还真有点警惕起来了，因为现在的我绝对不可能是克西隆的对手。克西隆可以说是索梅尔的死敌，几年前便常常向索梅尔挑战，虽屡屡战败，但仍不懈挑战，其实力绝对一般人可比。然而我和迪马虽没有深交，这几天的接触已经让我可以相信迪马绝对不是一个会暗算我的人！
只听迪马对克西隆道：“你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又转头对我道：“帕拉金，别介意，他说话就是这样。这位是克西隆，想必你也听过他的名字吧。”
我正想上前说几句“久仰”之类的话，克西隆又抢着说道：“这个病夫似的，居然还称得上是魔法大师哪？”
我已经发现他说话就是这个特点，到还不以为意，正欲反唇相讥，却发现艾尔威已经向他扑了过去。
“好一条可爱的小龙啊！”克西隆嘴里叫着，手上可不慢，施出一个火墙阻挡了艾尔威一下之后马上向后退了好几步，又作了一个挑逗的姿势。
我知道这种人一个破裂术之下艾尔威休想生还，便想赶紧叫它回来。但随即我便发现克西隆似乎对它并没有恶意，好象只是和它玩一样，偶尔用几个小破裂术打艾尔威几下，偶尔摆出自己身上的火盾使艾尔威想一爪子打上去又不敢。
我突然灵机一动，大声叫道：“这次路上我们遇到索梅尔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克西隆一听，动作马上慢了下来，转头向我们，急促地问道：“在那里遇到的？他现在在哪？”
正在他转头之际，一道强烈的龙之火焰喷了过去，差点把他烧焦。我向艾尔威一招手，艾尔威似乎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飞回来躲在我的身后，只留下那几乎冒烟的克西隆立在当地，哭笑不得。
迪马上前解围道：“你先别丧气，这是确实的事，我们确实见到索梅尔了。”
克西隆的眼睛里马上闪出精光，有来了精神，一下子蹦到我们的面前。“真的？那家伙在哪里？怎么遇见的？”
迪马道：“他救了我们一次，没留下任何话就离开了。”
克西隆喃喃道：“没错，这才是索梅尔，这才是他的作风。”
迪马感叹道：“他不愧为‘魔法天尊’，神出鬼没，好象随时随地都看着一切似的。”
我听了，深有同感，其实迪马真是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了。但是克西隆却吼道：“胡说，什么‘随时随地看着一切’，我找他快有两年了，也没看见他！是不是害怕得躲起来了？”
对付这种人我可一点办法也没有。迪马也不理会他的抱怨，道：“这次叫你来不是为了这件事。这次我邀请你来是参加二十年一度的黑龙比武大会，过几天还另有一件大事要请你们两人共同商量。希望你们万万不要推却。”
克西隆似乎对迪马还是比较信任的，并没有问究竟有什么大事，只是说道：“那我就陪你们走几天吧！”
迪马笑道：“不愧是克西隆，果然不会让我们失望，不知帕拉金先生有什么意见？”
我心道：迪马如此郑重邀请我们，所谈之事必事关重大，我也不能太不识抬举了。便道：“全听迪马先生吩咐便是。”
克西隆催道：“那你就少罗嗦，大家快起程出发。”不知何时他已经上了马，刚一转头，就撞上了艾尔威一双大眼睛，“不怀好意”地瞪着他。他也不示弱，回瞪艾尔威。
克西隆和艾尔威互相瞪着，一起向前走去。克西隆是仰着头瞪眼睛，而艾尔威则低下头故意不屑地斜视着他。看到这个场面的我差点没有笑弯了腰。
一条巨大的，全身被黑色鳞片覆盖的龙倒在地上。这已经是今天克利恩战胜的第五个对手了。在我和大家的欢呼声中，克利恩走向我们这边来休息。
我左边坐的是迪马，再往左坐的是克西隆，他和我一样都是这二十年一度盛会的嘉宾。但是我早就注意到，只有我是来自“正义联盟”国家的，其余的来客都是来自伊欧弗和尼贡两国的。这使我有一种冲动的自豪感。
来到这里的一路上，我们三人都对迪马所说的“大事”保持着缄默。迪马既不愿意说，我也就不便问，克西隆则似乎是早已知道问迪马也问不出来，索性根本不问。
我们到达这里时，比赛已经进行了两天。我很佩服的是，这个比赛完全是黑龙族内部自己举办，即使是尼贡王国的国王也不能干涉，只能作为观众。无论是哪里的黑龙，都可以来参加这次盛会，包括少量“正义联盟”正规军中的。而且这个高傲的种族自视甚高，不会歧视在任何国家效力或不效力的同胞，但却极少把其他种类的生物放在眼里。也是因此，艾尔威才会主动申请在附近的森林里休息。
“这么说现在正是进攻尼贡王国二十年难遇的好机会……”看着克利恩向这边走来，我喃喃道。
“你这傻瓜，别尽做梦，”坐在迪马旁边的克西隆转过头来，打断我的自言自语，“虽然军队里的黑龙大都回来参加这次盛会了，但如果谁这时进攻尼贡的话就等于是破坏它们的比赛，届时这里无数的黑龙都会前往惩治这些不时时务的讨厌鬼。”
迪马也道：“确实是这样。这里的黑龙大部分并不属于尼贡王国的军队，很大一部分只是生存于此。如果触怒了它们的话，无异是引来比我国军队更强大的敌人。包括一部分黑龙为王国军队服务，这些都是历代地城领主们和黑龙族商议好的。”
这几天来我已经习惯了被克西隆冷嘲热讽，也并不以为意，起身去迎接刚刚得胜归来的克利恩，并给它让了一个地方坐。它似乎很累，却并没有忘记礼貌地叫一声表示谢意。但这一举动却引来了克西隆的好奇：“咦？这个大家伙说什么？”
我回答道：“一句‘谢谢’而已。”
“原来你懂龙族语言啊？”
我有点不耐烦道：“基本上懂一些！一路上你都看不出来吗？”
“喔……我一直以为你是凭空猜测它们的意思呢！”
我不再理他。我们都知道他只是开开玩笑，也不介意。“累不累？”我转头问克利恩道，因为我注意到这次的对手比以往都要强。
克利恩疲倦地点点头，便垂下头去，似乎是睡了。我不敢吵醒它，稍微坐远了一点。只听迪马道：“克利恩这次就算进半决赛了吧，在赢两场就是冠军了。”
克西隆也道：“这大家伙还真不简单，在这么多黑龙里面居然冲进四强了。好，得了冠军克西隆叔叔给你买礼物！”
我听着他们的话，心里涌起一股自豪感。毕竟克利恩是我的好朋友，我觉得它的胜败就相当于我的一样。
回过头来看看熟睡着的它，我微微露出笑意。我看到了克利恩那龙族特有的安详而不失威严的睡相。
迪马的声音传来：“看样子明天有暴风雨，希望决赛能照常进行……”
说起来，我认识克利恩是在认识艾尔威之前的事情。
那是我从魔法学院毕业以后不久的一个冬天，我的一个朋友惹上了一群在外修行的德加亡灵巫师。我们两人当时也算是魔法高手了，但是由于寡不敌众，我们逃进了一座深山，但是对方却穷追不舍。
“劳埃尼斯、帕拉金，别做无谓的逃跑了，过来受死吧！”那些家伙嚣张地对就在前面不远的我们吼着，同时疯狂地追击。我们双方都已经没有马匹，在这由浅雪覆盖的深山里周旋。
大概看去，他们大概有二十人，个个都非庸手。带头的一个亡灵巫师不只一次叫道：“帕拉金，你是识相的，我们也不为难你，把劳埃尼斯那臭僧侣交出来就放你走！你也知道，你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和当时还是修行中的埃拉西亚候补护国师劳埃尼斯，并没有因此放慢逃跑的脚步。眼看我们的魔力快枯竭了，前面的路又好象是死胡同，劳埃尼斯不禁惨然道：“帕拉金，你还是把我交出去吧，不能因为我连累你啊！”
我怒道：“我是那种人吗？而且你以为那些家伙们会守信吗？”
劳埃尼斯道：“德加虽然名声不太好，但也没听说他们失信于人啊，而且……”
我打断他的话：“再也休提。我现在若要把你交出去，当初就不会答应帮助你了！”
劳埃尼斯凄然道：“帕拉金，你还年轻，以你的资质将来一定能够成为一个伟大的魔法师……”
我又怒道：“出卖朋友的魔法师？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会那么做的！”
眼看敌人从后面追上了，劳埃尼斯终于下定决心道：“好，我们在此一拼，且看能干掉几个！”
我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山洞，便建议劳埃尼斯躲进山洞，以免被围攻。于是我们便向山洞里跑去，身边不时袭过一道闪电，打下来一片片白花花的积雪。我们三步并作两步，在敌人魔法的袭击之下躲到了山洞里。
进山洞以后，我们作好了拼命的准备。外面的亡灵巫师们似乎是忌惮我们两人魔法余威尤在，也不敢贸然冲进来。
突然，一个巨大的吼声从背后传来，吓了我们一跳。我们两人同时想到：莫非那边别有洞天？我们两人对望一眼，一同向山洞深处走去，不出五十步，我们就看到了光；同时，亡灵巫师们也发现了这边可能有出口，尾随了来，只是不敢过分靠近我们罢了。
前面不断传来吼声以及悲惨的叫声，以当时我的水平来说，听不出究竟是什么的叫声，但劳埃尼斯不愧是候补护国师，很快便辨别了叫声的主人：“听上去是黑龙，没错，是黑龙，而且只有一只，它正在和一群石像鬼作战，而且落了下风。”
我想起后面讨厌的亡灵法师，笑道：“那不正和我们现在一样么！”劳埃尼斯也笑了，我们继续前进，转过一个弯面前便豁然开朗，我们走出洞来，果然有一只巨大的黑龙正在和数十只石像鬼战斗。
劳埃尼斯见多识广，指着地下成堆的石像鬼尸体说道：“这家伙厉害得很哪！一般黑龙绝对无法干掉这么多石像鬼的！不过看样子它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心道：同是被别人以众欺寡一场，我就帮你一次吧！便使用剩余的魔力，祭起流星雨魔法。劳埃尼斯见状，惊道：“帕拉金，这样你便没有什么魔力了！”
我笑道：“自己就不了，救救别人总可以吧！”说着一个流星雨魔法施展起来，虽然威力远不及今日，但也足以给石像鬼群重创。一阵流星雨过后，石像鬼所剩无几，剩下的几只还想落荒而逃，却很快地被那条黑龙吐出的烈火烧死。
那条黑龙干掉了这几只石像鬼，回过头向我们走来，一双红色的瞳孔闪着精光，让我们不寒而栗。我苦笑道：“它不会是来收拾我们这两个陌生人的吧？”
劳埃尼斯也苦笑道：“看来可能是这样。”
没想到它在我们面前停住了脚步，垂下头来轻轻叫了一声，似是感谢，又似是问候。然后又伸出一只巨大的爪子，指指我们身后。我们两人一回头，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原来亡灵巫师们早已从洞口出来，一直站在我们身后。
他们似乎也已被眼前的场景惊呆，直到我们回过头，才有人向我发出一道闪电。我刚躲开，就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见那只黑龙向亡灵巫师们冲去。由于黑龙抵抗任何魔法的缘故，亡灵巫师们吓得四散奔逃，却被劳埃尼斯的火墙堵住出来的山洞口，最终被那只强大的黑龙尽数杀死。
我看到这出乎意料的一幕，才从惊诧中返回现实，只听劳埃尼斯叹道：“我又增长知识了，原来黑龙是能够理解人类的呀！”然后让我吃惊的是，那只黑龙竟点了点头。
随后，它便直直地倒——或者说是躺——在地上，吓了我们一大跳。赶紧凑了过去，那张脸仍旧能够震慑人心，却有些平和的感觉；眼睛则是紧闭的——却原来它已经进入了梦乡。确实，真累，我们也累了。
那便是我第一次看到黑龙克利恩那安详而不失威严的睡脸。